事实上场面之所以没有变得更加复杂，全因姜莞的一念之差。跟着蒋言走进厅堂时她完全已经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愈靠近那个方向，她心跳也还是愈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砰砰作响。呼吸彻底变得艰难起来时，她终归还是止住了步伐，在确认那两人暂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后，轻声唤住蒋言：“蒋特助。”蒋言很快应声止步回头。姜莞则目视向他，低声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吧。”姜莞不知道也正是在他们挪步到角落没多久，谢珩第二次看向了他们原本所在的方向。但此时的她哪还有心里去思量谢珩有没有看到她，只在蒋言询问她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时，抿唇答：“蒋特助，今天场合毕竟特殊，我想了想，还是劳烦你和先生说一声我在外面等他忙完吧。我今天又是上课又是直播的，这会确实有些累了，想先去车里休息会。”蒋言这般极擅察言观色的人当然多少察觉到她的反应有些不寻常，但既然姜莞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还是得依循她的意愿。“既然这样，那我就先送姜小姐你上车吧。知道你在车里等的话，先生肯定不会多耽搁。”这么长时间下来，当然没有人比蒋言更清楚姜莞于邵廷而言意味着什么。姜莞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浓睫轻颤了颤，却没多说什么，只道：“那就麻烦你了。”话落时她紧绷的神经也总算微微松懈几分，却差点忘了一个她曾一次次亲身体验过的事实——在欲图改变世界剧情的前提之下，在积累到足够的喜爱值之前，她想做任何事，想得到任何东西，都不会如她所预想的那么顺利。也就在蒋言准备先带她出去之时，原本挡在他们面前谈笑风生的几位中年男士忽然挪步朝自回廊入口进来的男人走去。姜莞隐约听到他们唤对方为老沈，自然猜到那就是沈晏的父亲沈仲霖。寻常情况下她或许会想方才沈老爷子的疑问其实是有来由的，沈仲霖周身的气质这样疏淡，能养出沈晏这样年纪轻轻就淡漠寡言的儿子，自然并不奇怪。但此刻她却根本无心思量这些。不是因为她急于离场，而是因为早在那几个男人挪步的瞬间，她就已经彻底无所遁形般，僵在了原地。事实再一次证明，世界剧情线就是会毫不留情通过一切方式让她不断陷入无可掌控的僵局。哪怕是根本不合乎常理的方式。不提以往那些让她不知多少次陷入无可转圜境地的“巧合”，今晚从邵廷间接因为邵路桉提前来沈家，到愣生生就是让蒋言撞见她，这些原来都只是开始。真正让她彻底意识到有些东西是她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这个事实的，是现在。荒谬之处在于，偏生这样恰恰好，偏生在她马上就要离开之时，沈仲霖出现了。蝴蝶效应下就像是既定的命运，这之后那人的目光便几乎可以说是无比自然又理所应当地，凝落在了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熟悉的压迫感，只消一眼，便叫人心惊肉跳。但与她相反的是，男人望着她的目光极平静，平静得仿佛不起波澜的深渊。他一向如此，位高权重，坐不垂堂，只是终归有过那么多牵扯，姜莞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这无波无澜的背后，暗藏着多么汹涌的危险讯号。对视两秒过后，谢时谦难得轻眯了下眼，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愈发抽丝剥茧地将她吞噬。姜莞知道，这个男人几乎轻而易举看穿了她的慌乱和忌惮，包括……她在刻意躲他的事实。他就这样静而缓地注视着她，目光这样不加丝毫掩饰，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当然也有所察觉，回眸瞥了过来。不远不近的距离下，男人眉眼还是那般深沉凛冽，但彼此的目光如丝线般交缠时，姜莞又如以往那般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眼底隐隐有了温色。但如姜莞所预料的那样，邵廷很快就想起什么，将她笼罩在目光里盯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须臾，才眼底微沉，掀眸看向正立在她身侧的蒋言。蒋言自然很快心领神会，对姜莞低声道：“姜小姐，先生看到我们了，不如先去打个招呼，再看先生怎么安排？”姜莞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蜷了蜷，想说不好，却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她没吭声，许久才在那两个男人的注视中挪步走到他们跟前。身旁蒋言在对谢时谦打过招呼便率先对邵廷简要解释起他是怎么遇到的姜莞，而后补充道：“我跟沈少爷说明情况之后，姜小姐原本是准备来找您的，但她想着您这边应该还要忙一会，怕耽误你的事儿，就说让我先带她到车里边休息边等您。”知晓了情况，邵廷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何其了解姜莞，了解到几乎对她表情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了如指掌。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她就不会是此刻这副连和他对视都不敢，只差没冲他掉眼泪的可怜模样了。他猜想她大概率又做了什么叫她自己都觉得难以面对他的事，但看着她耷拉轻颤的眼睫，他静默须臾之后，又只是问：“认识沈晏？”男人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姜莞心口微缩，好半晌才闷声回答：“沈晏是我的学长。”她未尝不想和邵廷解释得更清楚，但在另一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在那道看似温沉实则轻而易举就能洞察她所有心思，几乎叫她无所遁形的目光下，她根本无法稳住心神再多说一句话。她无法也不敢去想象如果邵廷知晓了她和谢时谦之间的那些纠葛会有什么反应。谢时谦身处高位，一举一动都牵涉太多，或许不会真把有些东西摆到明面上，但他如果真不再心软，仍旧有数不清的手段可以收拾她。而越是不敢去赌，对男人的忌惮也就越刻入骨髓，以至于她连稍稍转脸都不敢。而“学长”这个称呼和女孩不自觉带上的熟稔语气落入耳中的瞬间，邵廷的目光也总算往下沉了几度。恰逢此时他忽而察觉到什么，掀了掀眼皮之后，深沉迫人的视线不轻不重挪向一处。年轻男人就站在角落阴影里，沉默注视着此处。邵廷过往对沈晏没什么特别的印象，此刻无声凝视他数秒，却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就平静收回了目光。姜莞浑然不知这短暂的交锋，只知在自己回答完沈晏是她的学长后须臾，才听到邵廷情绪难明的低沉嗓音：“莞莞。”他唤出她的名字，对她道：“把脸抬起来。”近乎陈述的语气，却带着叫人无法反驳的意味。姜莞恍惚了两秒，以为他要追究什么，怔怔抬眼迎上男人的目光之后，对方却朝她伸出手，“去车里等什么？”“乖。”“过来，待在我身边。”